第四十九章 营盘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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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从未见过那位率部戍守在混沌荒原深腹的牛宿统将,少年还是一眼认出了渐起的风雪中那面白底黑纹的玄龙部军帜,转头对身旁踏剑凌风的少女道:“前面便是牛部营盘,其统将郎行率部久戍于此,虽非朝阙爪牙,却也未必对岚姨竭心尽忠,与芷梦所将女宿一部可算是如今北天玄龙部中最难猜度意向的两支精锐了。”
“牛女二部么……”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疑道,“这两部同戍北疆,似乎不是巧合。据说女部独戍北海之中的玄瀛山,却不知这玄瀛山又是什么地方,莫非区区一座海中孤岛,也须驻派七宿精锐?况且这混沌荒原延袤万里,渺无人烟,为何不将女部也遣驻于此,与牛部互有呼应?”
“姑娘其实是想问这牛女二部统将的关系吧。”煌融自然清楚牛女二宿在凡人心中的印象,知道凉瑶纵然好奇,却也不好直接问出来,笑道,“其时我也不太了解,只因过去岚姨一提起郎行和芷梦就嗤笑不已,再问下去岚姨就笑骂我像个妇人,净打听别人私隐。是以我虽知他们现在不是夫妻,只怕也不远了。至于玄瀛山么……”少年略略一窒,看了看少女,“便是镇伏祭取崆峒印所须之一,玄龟冰甲来处的北海玄龟的封印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落在牛部营栅前,煌融见四周悄静无声,连半个守卫都没有,心下疑惑,上前几步去推营门,那门应声而开,竟然未设屏障。内旁两名甲胄松垮的守卫正斜靠辎车抱臂酣睡,全未察觉到两人的到来。
煌融一怔,抬头看向搭建成连云之势的营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又扫一眼麾旄繁饰的帅帐,便看到帐前被清理出的一大片空地上满是凿地而成的篝火痕迹,刍荛狼藉,坛骨堆杂,还有几名士卒醉倒在不远处的营帐前,多半是酒力不支,连回帐的气力都没了。煌融呆了半晌,方才尴尬地看了眼身旁白衣佩剑的少女,径直走到帅帐前的空地上站定,怒喝:“牛部统将郎行何在!”
煌融这一声喊本就携有龙吟之力,虽在风雪之中也足堪振聋发聩,顿时将营帐上的积雪也抖了下来。周围营帐中逐渐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睡倒在帐前的几名士卒最先睁眼看到两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问孤王是什么人?”煌融见对方竟对私闯入营之人毫无戒惕,立时恼怒万分,厉声喝道,“混账,谁允许你们在营中宿醉?若是此时北海中渔流之寇来袭,如何抵御?还不快给孤王把郎行叫来,这般怠惰军纪,看他有何交代!”
那几名士卒先是一愣,又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神色狐疑,其中一人对其他人说了句什么,便向帅帐走去,另外几人自去各帐将众士卒唤醒。
空地上的人越聚越多,逐渐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煌融冷眼扫过,却见众士卒多是宿醉未醒,无精打采,更有甚者连甲胄都未披挂,只穿一件单衣竟似不觉寒冷。煌融眉宇锁得更深,蓦地听到一阵呼哨,却是人群中不知是谁对着白衣佩剑的少女出声调笑。牛宿一部久戍北疆,平日里绝少见到女子。玄武七部之中,唯只牛危二部以男子为卒,是以四天二十八宿部中,这两部最是让人艳羡。不过这两部的士卒却是苦乐自知,斗女虚室壁五部统将向来对属卒管束极严,尤其是与牛部共戍北疆的女宿一部,其统将芷梦虽与郎行颇有交情,却是族中有名的女罗刹,且治军极严,轻易不肯让属卒与牛危二部来往。虽然自烟萝接掌室宿部后着力拉拢驻戍北疆的牛宿一部,可也终究不敢太过放肆触乱军纪。当下众卒见到明显不属玄武七部的清丽少女,虽也顾忌她身旁气度不凡的少年,但见对方病恹恹的苍白容色,自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片刻间士卒间便响起络绎不绝的呼哨嘻笑,口中更是肆无忌惮地向少女出言戏谑。
凉瑶何曾受过这般轻辱,冷俏的眉目间逐渐有煞气凝聚,握剑的指节也开始发白。众卒祖辈多是随炎黄二帝征战四方的军隶属卒,往古之时民智未开,礼教沌化,传嗣至今也多是些行伍粗鄙,是以见到少女容色转厉,不仅不知收敛,反倒觉得有趣,口角之间愈发轻薄,站得近的竟有人伸出手来去抓少女衣襟,谁料不过堪堪探出手去,就觉一阵剧痛传来,竟是不知何时被削断了手筋,杀猪般嚎叫起来。
众卒惊怒诧异,纷纷向少女看去,却见凉瑶也是微微一怔,手中翥凤始才拔出了一半。众卒心知不是少女出手,又看向伫立场中的少年,见对方正虚握双拳,眉间神色极是狂怒,冷冷看向跌坐地上被削断手筋的士卒。倏地一道银芒闪过,在少年双手中如春蚕吐丝,转瞬即没。

“龙牙枪!”士卒中有修为略高者终于认出了那瞬息闪现的兵刃形貌,惊呼出来。众卒久在军中,自然知道龙牙枪的来历,顿时呆住,有几个猜出身年身份的已然战战兢兢跪了下去。
“谁敢在本将军营中撒野!”众卒身后忽地响起一个粗豪宏亮的声音,众卒纷纷让道,便有一名髭须浓眉的魁梧男子披挂走进场中,凝目审量少年片晌,不豫道,“阁下似乎出身不凡,想来该是王室宗亲,只是这营旅之中,大小细务均须本将军亲自过问,手下士卒若有不敬之处,也当由本将军亲理,似乎还容不得阁下出手。”
“如此,郎行校尉是要兴师问罪了?”煌融未料到牛部统将郎行会是这样一个粗犷无礼的汉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再加上方才众卒对少女的轻薄调笑,已然触了他的逆鳞,当下再不顾对方是自己准备笼络的力量,冷笑道,“校尉军职固然不小,却似乎也无权自封将军吧。须知四天二十八宿部中除了南天朱雀七部皆由南楚将军统率,其他各部中也只有斗奎角三宿统将可称将军。孤王虽有些时日未曾来玄龙北州,但拜将登坛这样的大事,却还不会轻忽了去。却不知郎行校尉何时功高显迈,竟能与容姨共列将军之位?”
“好一个黄口小儿,你又是什么身份,竟敢这么跟我讲话!”郎行似乎也觉有些僭越,但立时改口不免堕了面子,只得如此自称。见少年冷笑不语,郎行扬了扬眉,正欲喝斥,身旁有士卒悄声道:“校尉,此人所用兵刃是龙牙枪。”
郎行一怔,神情间却无多少讶色,又打量起少年。煌融此时心中也是万分疑惑,暗忖郎行与桀辅大司命乃是旧识,该不会是如此蛮逆无礼之辈。况且桀辅大司命已放出报信龙鹯,郎行又怎会这般放任属下胡来,莫非尚未接到消息?
郎行目光在煌融身上停留许久,又转向白衣佩剑的少女,虎目中精芒一闪,略一思索,忽地长笑一声:“好,阁下胆气过人,竟敢凭两人一剑睨视我牛宿儿郎。如此,本校尉倒想试试阁下手上的本领。”
此言一出,不仅煌融和凉瑶蹙起了眉宇,便是郎行手下的士卒也愣在当场,都不知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龙牙枪数年前便为泠王送给现任王主,这少年身长玉立,气度不凡,若当真是龙族五部如今的共主,郎行此举岂非公犯龙颜?
煌融也有些怔忡,心道这位牛宿统将当真有些不可理喻,冷笑道:“校尉竟要与孤王比斗,却不知凭了什么因由?”
“原本因由有三,现在变作四个了。”郎行笑道,“这一嘛,便是阁下出手伤我属卒,分明是不将本校尉放在眼里。”
“这也算得因由?”煌融嘿声叹道,“牛宿一部久戍北疆,理当军纪整肃,武备周列,不想竟是一盘散沙,传将出去岂非笑谈?”
“这也不须阁下置喙。”郎行笑道,“这第二,阁下既持有我北天玄龙部三大神兵之一的龙牙枪,想必本领不俗。郎行这些年来率部戍守混沌荒原,尽与那些不成气候的北海流寇打交道,手底早便发痒。今日既遇个中好手,怎可轻易放过?”
“这条还说得过去。”煌融眉色稍缓,“第三呢?”
“这第三嘛,阁下方才自称孤王,可知乃是犯了欺君大忌?”郎行笑容不改,手却摸上了腰间悬挂的云纹佩刀。
煌融和凉瑶俱是一愣,却未想到对方竟对王主的身份有了怀疑。煌融也觉有趣,笑道:“校尉何以认定我不是王主?”
“你年岁太小,统辖五部何等重任,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能当得起的。”郎行抬了抬下巴,颇有不屑,“况且如今五部之中,谁不知苍王虽居幕后,却掌实权,以他谨慎多疑的性子,怎会任由那个銮舆上的傀儡四处走动。”说完凝目看着少年,仿佛要将他表情的每一分变化都看在心里。
煌融见他竟然当众贬嘲自己,心头一怒,忽而又平静下来,淡淡道:“不错,校尉心直坦荡,确有谏将之风。但苍王年事已迈,终究不能长执缨玺,依此看来,现任王主未必不能有所作为,校尉方才所言虽有道理,却也有些拘囿识见。”
郎行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抬手指向白衣佩剑的少女:“这第四嘛,乃是郎某私心。郎行一生酷好诸兵百刃,方才见这位姑娘手中长剑非是凡品,是以有了猎奇之意。正好我们这场比斗也该有些彩头,否则岂非无趣得很。不如就以这位姑娘与她手中宝剑为注,胜者既取宝剑,又得美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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