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星之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中天黄龙部乃龙族五部枢机所在,圣境至重。不同于北天玄龙部玄武宫的精巧玲珑,南天赤龙部朱雀宫的花木繁萦,更不同于东天青龙部青龙宫的雍容华贵,西天白龙部白虎宫的清疏淡雅,轩辕宫为突显帝尊王主居处的恢宏大气,依照伏羲八卦建成六十四座台阁楼榭,并在八大卦位布下术法结界,日夜遣以兵卫巡守。但这些对于熟识五行易挂的凉瑶和阳清却是如鱼得水。
卧麟阁位于东南巽位,本来由寂云阁所处的正西兑位须经四重阵法避过中央太极祈天台周围驻守的黄龙九部之一赑屃部潜抵苍王寝阁,但凉瑶却在越过正南离位玄火阵时骤然转身折回直奔南湖轩。阳清立时明白这个素惯独行的小师妹定是想起丹霞郡主的行驿就在那里,却不知两人此番暗夜潜行为一气避过宫禁中重重结界法阵已将师门牵引气机锁寻脉位的“回魂天外”之术全力施展,此术讲循联力者道法同宗,心境相近,最忌其中一人妄动外念。
阳清见凉瑶突然折回,心头一凛,急忙调运心法跟上,无奈功行仓促,间无预缓,一股腥甜之气忍不住便直涌上来。阳清步法一窒,强自压下,不由开口低呼:“师妹!”
夜色中蹑诀疾行的少女身形一颤,转身过来扶住阳清,从怀中取出两粒“宁神丹”给对方服下,歉道:“师兄,对不住,我一时心急怕耽搁久了变生破绽,便想先去南湖轩找郡主通知煌融,请他帮我们稳住骁骑营,没想到竟害你受伤……”
“无妨。”阳清默运玄功,胸中舒缓许多,“强逆功法不过让我近几日不能动用真气,倒是方才我不这么做就要撞破玄火阵了。”望了望草盛林茂的南湖轩,又道,“南湖轩附近都是女眷居所,我也不便进去,不如我独自去卧麟阁一探,半个时辰后我们回寂云阁会合。”
“可你的伤……”凉瑶看着阳清略显苍白的面色犹豫起来。
阳清拍拍胸口洒然一笑:“区区几副粗浅阵法还不须我动用真气,难道凭我的修为师妹还不放心么?”
凉瑶想到当日长安楼头那让自己自叹不如的身法,终于点头答应。
南湖轩是轩辕宫少有的几座临水宫阁之一,四周环幽抱翠,碧波轻漾,确是个清居养性的好去处。此处本是历代龙族皇妃寝宫,百年前舜天叛出,此处也被废置。偶尔作为宫中访客的行驿居所,却是难复往日歌舞欢宴,喧嚣礼乐的华糜鼎盛了。
凉瑶避过宫人耳目潜入炅薇所居的正厢暖阁。摒退例送茶点的侍女,红衣如火的少女斜倚绮窗仰望星穹想着心事,却觉眼前白影一闪,窗前遍洒的凄冷月色中便站了一名白衣佩剑的清丽少女,寂落的眉目间流露的轻愁似乎比负载桂魄的广寒孤光更冷迫人心。炅薇心头一喜::“凉瑶姐姐!”
白衣佩剑的少女温婉一笑:“是我。”
苍王看着面前案几上如光阴逝水般汩汩流淌的更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半晌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校尉开口:“就这么多?”
银铠加身的校尉低眉垂目,不敢去看威目慑人的老王爷:“末将所报句句属实,王主确未对他们再追问下去。”
苍王叹了口气,忽然道:“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校尉肩头一颤:“是……是丹霞郡主恼恨末将不放她进寂云阁……”话音未落,警觉敏锐的九部精英捕捉到瓦檐上传来的细微响动,步法一动正要冲出去,却被苍王冷厉的目光阻下。苍王蘸着冷茶在案上写下几个字,年轻的校尉立时会意,拱手站在一旁。
“哦……又是薇儿那丫头么……”苍王瞥了瞥顶梁,“那丫头让离王给宠坏了,你们多让着她点便是,况且近来族中变数诸多,我们还得多多倚仗南天赤龙部,对离王这个最喜爱的孙女却是半点怠慢不得。当日本王在轩辕殿上对她训斥一通,还不知道会不会记恨本王呢。”说完自顾笑了起来。
“苍王……”听到苍王一再提起南天赤龙部,年轻校尉握剑的指节蓦地苍白,唇角抽搐般地抖动着,似乎强压着什么激烈翻覆的情绪不愿让人看出。苍王静静看着对方的反应,眼底便有冷嘲一闪而过:“但说无妨。”
裂云神色一震,终于缓和下来:“末将只是好奇得很,那两把剑便再是通天彻地,驭鬼降神,又能对我龙族煌煌万年的基业有什么威胁?”
“这个么……”苍王笑了笑,“本来稗官野史,不足为信,却偏偏与我龙族千年一遇的大劫生逢同期,不得不让本王心生忧警。”
“千年一遇的大劫?”这番话已远远超出了苍王方才对自己的授意,裂云一时也不知是否苍王故意有此一说,直到苍王目光灼灼如电盯向自己,忙道,“百年前舜天叛出一事触怒王母,五部也因此祸难频生,竟还不算大劫?”
“那算什么!”苍王冷笑一声,神色间隐隐有睥睨傲气,“‘天孤地煞,风云聚合,双星分轨,离乱将倾’!这是千年前西天白龙部桀骜扬大司命对此次千年大劫的预言,族中除五部亲王及少数几位长老知道外,便是王主本王也没告诉他。”
裂云脸色变了变,已不只是遵奉苍王命令而发问:“恕末将愚钝,还是不明白与那两把剑有何关系……”
“这个本王也不敢断言。”苍王的指节有节奏地轻叩着茶盏边沿,涟漪阵阵的残茶使倒映着的苍王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本王找到的野籍中记载不甚详尽,若要究知原委,怕是非要到白龙西州白虎宫岐王的琅嬛阁里找寻答案了。不过……”苍王顿了顿,“本王所阅的野籍里倒也曾提到过‘双星分轨,离乱将倾’这八个字。”
“那么依苍王的意思,这八个字用以形容骧龙翥凤,又当何指呢?”裂云蹙眉。
苍王沉默半晌,蓦地开口:“若本王未会错本意,这八个字怕是想告诫世人骧龙翥凤虽本为一对鸳鸯鸾剑,却是互不相容,乃是不详之器!”

“啪!”顶檐上传来响脆的断瓦之声,苍王霍然起身:“谁?”裂云应声冲出阁外,见一道青影疾风掠影般飘过宫墙角檐远远遁去,正要默诀追上,却被跟出来的苍王喝止。苍王朝青影隐去的方向望去,口中冷笑:“他们已然入彀,我们何必操之过急。况且本王多年的梦想,也要靠这两颗天赐的命星来完成。”
看着烛光焰影中宛若天人的白衣少女,一向伶俐多言的炅薇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瞥见对方腰间悬佩的暖玉,终于找到了话头:“这玉佩……姐姐还喜欢么?”
凉瑶微微一笑:“妹妹送的东西,我自然喜欢。”
“这么说,你是认我这个妹妹?”炅薇乌漆晶耀的眸子蓦地睁圆,便有掩盖不住的光芒闪亮起来,“你肯认我这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作妹妹啰?”
“你都叫了我这么多声姐姐,任谁还忍心拒绝呢。”凉瑶淡淡笑着,神情间却是从未有过的温馨和暖,素来如冷玉般的两颊浮起的晕红给她平添几分妩媚,竟让同为女子的炅薇也看呆了。凉瑶似是觉察出自己神色异于平日,尴尬一笑:“只是妹妹要我回赠一物,却是难了。”
“这个么,表哥已经对我讲了。”炅薇慧黠一笑,“不过这件事嘛,要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到时可不许反悔哟!”
凉瑶肃敛容色正要当面承诺,窗外突然掠进的人影却让她闪电般起身握剑挡在炅薇面前,待看清来人,凉瑶诧然低呼:“师兄?”
当捕虏校尉带着黄龙九部之一的鸱吻部将南湖轩团团包围时,炅薇正坐在窗前看侍女们在临湖的琼廊前采摘莲子。面对擅自闯进自己行驿的侍卫,炅薇恼火地将他们一一审量过去,目光最后落在年轻的校尉脸上,冷道:“好啊,怎么又是你?”
校尉心下一叹,拱手行礼:“末将见过郡主。”
“郡主?”炅薇咬唇冷笑,“你还知道我是郡主么?”
“郡主恕罪。”生怕这个上下不惧天地难束的刁蛮少女大打出手,裂云小心斟酌着用词让自己不再冲撞对方,“今夜苍王寝阁出现刺客,末将奉命追查此人行踪,附近都已搜过,如今只剩下郡主的南湖轩,还请郡主不要为难末将。”
“又拿苍王来压我?”炅薇讽道,“或者原就是你要报复本郡主?”
裂云面色一变,手下随将更是愤怒,紧握兵刃就要上前。裂云忙伸手拦下,看向炅薇道:“郡主大人大量,何必跟末将一介莽夫计较不休。”
炅薇莹眸一转:“好,本郡主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且来说说,若是找不到人,该当如何?”
“这……”裂云嗫嚅着,身旁随将凑过来低声耳语:“校尉,别中了郡主的缓兵之计!”裂云恍如梦醒,抬头看到炅薇轻蔑的神色,心头一怒,再不顾及其他,挥令众人开始搜查。”
“好啊,你们等着,看我怎么让表哥惩治你们!”炅薇见众人开始搜查,不时紧张地瞟瞟窗外依旧在采摘莲子的侍女。裂云看在眼里,心下生疑:“她们在做什么?”
“怎么,本郡主让手下侍婢在湖里采些莲子来吃也不行么?”炅薇冷笑,神色间却有掩饰不住惊惶。
“莲子?”裂云望向湖中大片大片碧翠的荷叶,心下一懔,急令众将赶到湖廊上将侍女驱走,将荷叶一片片翻起来搜查,但直到翻查完最后一片荷叶也没有半个人影,倒是原本景致甚佳的满湖碧荷被破坏地面目全非,整个南湖轩更是鸡飞狗跳,人畜不宁。
炅薇瞪视着面前尴尬不已的众将,又扫一眼遵照自己指令将南湖轩各处入口封堵的侍女,心中谑笑不已:“各位搜到人了么,若是搜到了不妨将本郡主一并抓去治罪,如何?”
裂云面色窘迫:“郡主说笑了,便是再借末将一副肝胆,也不敢对郡主不敬。”
“可你们之中方才有谁记得我是郡主?”炅薇冷笑起来,“以下犯上,你们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郡主……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裂云欲要分辨,湖廊入口处却有一名侍卫冲开侍女高声道:“传苍王令,捕虏校尉裂云立刻带领鸱吻部回守寂云阁!”
“想走?”炅薇柳眉一竖,捏诀挡在众将面前,“毁了本郡主的莲湖就想走么,先过了本郡主的太乙离火真诀吧!”
“薇儿,不得莽撞!”煌融的声音远远传来,炅薇得意地扫一眼众将,转身缠住走过来的煌融:“表哥,你这些侍卫威风得紧呢,总是跟我过不去,你可要替我讨个公道!”
煌融把众将一一看过,直到这群昔日乖张骄狂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九部精英被逼视地低下头去,才把目光收束到裂云身上:“今日之事双方各有过失,念你们有命在身,奉令行事,冲撞郡主一事也就罢了。但这荷湖之景却是专为郡主行驿而设,你们须得找人修植恢复。如此,可有异议?”
众将如释重负,纷纷应诺。煌融推开不依不饶的炅薇遣退众人,直到侍卫走远才拉住仍在跺足嗔恼的炅薇:“这是谁的主意?”
“什么谁的主意?”炅薇绞着发辫佯作不知,直到被对方看得心虚才撇撇嘴,“好啦好啦,人家承认这是阳清的计策便是。”
“阳清……”煌融兀自喃喃:那个有志天下清平的少年么,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竟能在追逃中想出如此妙计……只是以裂云素来行事的果厉,断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莫非这只是祖王授意……
见煌融不语,炅薇自顾笑道:“那群蠢侍卫还以为我在施用缓兵之计,却不知自己从一开始就中计了……”
“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坐在寂云阁里了吧。”煌融看到炅薇得意的神色,唇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表哥果然聪明!”炅薇拉起煌融衣袖,“我们再去看场好戏!”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