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龙镇六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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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以来,滔滔黄河水依旧激越奔腾,流经壶口,奔流入海,再不复还.
然而,整个九州练气玄门汇聚的炼气士精英,却如大河之下一道无可抗拒的暗流,将九州大地的万劫不复之势一点一点扳回,这**之中的一切皆在看似遥不可及的逆天之行中悄然改变.
黄帝历肆叁叁玖年七月初九,九州黄河壶口.
此时的壶口,已然不复昔日激流奔涌、水雾腾空的盛况,倾斜的瀑布早已消失不见,烈日曝晒下,裸露的巨岩显现出一道道天雷留下的枯焦痕迹,干涸的河床中央,赫然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巨窟,浓郁的天地灵气在这地脉之眼上流转不息,一丝丝喷涌而出.
地眼上的镇龙台早已撤去,如今只剩下这个深不见底的巨窟.
日华流照,烟气四起,荒野空茫,那只悬浮在幽黑巨窟正上方的大圆鼎,成了这天地间最真实的存在,青铜的光泽,丝毫不能掩盖鼎中升起的金黄云气.
鼎中之物,正是连续一个月以来历经无数天罚罡雷方才炼就的,足以彻底镇封黄河龙脉的混沌天土.
十里外的晴空中,赫然漂浮着那座足有数里广阔,雄伟博大的镇龙台,台中央筑就一座百丈高塔,直可凌云,镇龙台上人影幢幢,宝光辉煌,其上显然聚集了无数**八荒的炼气士.
“是非成败,便在今朝了.”姬琅立在斗拱飞檐的棂星台下,自语道.他遥望着十里外光芒耀日的大鼎,面色无悲无喜.此刻他双手紧握一座奇形日晷,随着红日逐渐逼近中天,日晷上的斜影也一点点变正,等那日晷上的斜影到达正中,便是一日之中天地灵气最浓之时,到那时,布下的息壤才最是坚不可摧.
眼看着日头即将接近中天,姬琅面色一凛,袍袖一抖,将日晷抛下云层,仓啷一声,从腰间抽出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古剑,一手倒持,一步一步踏上走向高塔的台阶.
高塔之上不过数丈宽阔,雕栏侧立着八个人,其中便有古服峨冠,一身正气凛然的衍圣公孔沧;面目清峻,仙风道骨的昆仑掌教荒尘真人,两人见姬琅步上塔顶,皆向他颔首微笑,围绕着中央浮起的卦象,依次立着几个宝相庄严的老僧、深深黑气中的魔头,见这新近崛起的俊彦登台,也不由对着姬琅微微颔首示意,此外塔上还立着一个披风烈烈,面容棱角毕现,面无表情的钢铸武士,若不是姬琅道行修为尚可,能感觉到那铁拳钢骨下隐藏的森森鬼气,几乎要把这武士当作铜铁雕塑.
那武士眼见姬琅走上台来,一双只有金属光泽的目中却突然白光大炽,眼见得姬琅手中所提的青铜锈剑,眼神陡然一惊,面上终是显出复杂神色,偏偏此刻姬琅不慎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急忙默念儒经,浩气流转数息,这才平复,姬琅方才定神,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嘶哑的金属摩擦之声:“手提炎黄圣道之剑,奈何要行拱手让土于胡族之事?”声音虽呕哑嘲哳,却带着浓重的沙场征伐戾气.
姬琅道他看破手中青铜剑之名,先是一惊,随后心知,武士所指的‘让土于胡族之事’是指镇封龙脉,将招致异族入主中原,当下心中也是黯然,道:“万里神州,风华物茂,中原秀丽河山,本为炎黄之圣地,华夏之乐土,但如今苍天欲倾,除暂时镇封龙脉之外,也是别无他途,但在下始终坚信,九州始终是亿万轩辕后裔之九州,三百年后,九州大地将终复炎黄本色!”
那武士微微颔首,却又冷冷道:“昔日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羯狗之暴,以汉为“羊”,杀之为粮!若不是仍有我等不甘沉沦的汉人屠胡戮夷,杀尽几十万胡人,这九州,恐怕早已不是华夏之九州了,百年之后,若有此景,华族奈何?你却为何有此坚信?”
闻及此言,姬琅心下一动,登时大惊,低声喝道:“是了,‘五胡乱华,烤汉为食;屠尽胡夷,再造华夏’,你是复吾汉民之地,雪吾华夏之仇的兰陵王冉闵!”当下心中便有了说词,不待那武士回答,便继续朗声道:“昔日五胡乱华,胡人以屠戮汉人为乐,强抢汉地为荣,于是这九州之上便顺应人道,出了一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神兵铁骑重振大汉威严的冉闵,来唤醒这亿万不甘为奴的炎黄子孙,是以,你又如何能得知百年之后,九州大地不会顺应人道,再出一个剑指漠北的冉闵,驱逐异族、恢复中华,再造一个铁骨铮铮的华夏?何况我等炼气士为何要心存死志,守护九州,不惜逆天图存,矢志护土?在下坚信,便从此来!”
那重铠武士闻及此言,凝重面色竟舒缓开来:“痛快,痛快!想不到弱冠儒生居然有此见识,不枉了老子背上千载屠夫骂名!”显然这武士正是冉闵,姬琅心怀崇敬,谦虚行了一礼,心下才定,转身缓步走过几步,将锈剑双手承到孔沧面前,道:“衍圣公阁下,中央神鼎牢不可动,唯有此剑方能策动神鼎,时辰已到,请以此剑倒侧中央神鼎,释放息壤.”

孔沧却不去接那剑,反倒微笑着问姬琅道:“姬琅,你可知道,为何这天下修士如此轻易相信了你的救劫之法,连我等几个修行百余年的老骨头亦是毫不怀疑你这弱冠书生?”
姬琅心念一转,想到近日来的种种,登时骇然,心下暗道:“确实如此!我以戴罪之身轻率闯上轩辕圣地,冲突各派,居然最后还能坦荡奉献救劫之策,几乎无甚非议,天下修士更是几乎倾巢而出,全力镇封龙脉,仅仅两个月,我便从天厌之的大恶变了几乎领袖群伦的俊彦,的确未免...未免太过顺利!是了,顺利得有些过头!”想到这里,更是不由冷汗涔涔,“难道中间出了什么漏洞,让衍圣公知道了我其实并非为救劫而来?或者,这种相信里面还有什么关窍不成?”
好几个疑惑,让姬琅不由心下大急,他一直以来意气风发,委实自认为是九州的万劫不复之势才使得天下修士不得不相信他,但如今想到,这些活了百余年,数百年的炼气士巨擘,又怎会在关乎天下兴亡的大事上轻易相信一个毛头小子?一想到谜底一被揭穿,自己下面的算计再难施展,便难以救回躺在雪山中的爱人,姬琅不由手足冰凉,心中升起淡淡的挫败感.
孔沧哪里知道仅仅数息之间,姬琅心中便转了这么多个弯,孔沧只是微笑着继续道:“本来当日,你便是能上了渔子山顶,也进不得轩辕庙的,不然,随随便便让一个儒门逆子闯进了天下会盟的圣地,我们这些老骨头,谁的面皮挂得住?”姬琅一听,更是一阵冷汗,当下心念急转,苦思究竟.
“只是你在和那江东流切磋之时,抽出了那柄剑,我们这些活了上百年的老东西,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传说中的炎黄圣器,哪怕是隔着斑斑锈迹,也足以感到那剑中深藏的天生傲然和神圣,当日渔子山上,除了你这柄剑以外的所有兵刃,都是暗淡无光.”孔沧面露回忆之色,又道“华族生来多经磨难,然每逢生死关头,这柄圣道之兵往往横空出世,为天授之人所持,解万民之倒悬,挽吾汉之既倒,扶华夏之将倾.”
姬琅一听,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柄剑终究是瞒不过这些身具大能者,喜的是大惑已解,大困已平,此后再无崎岖.又听得孔沧道:“你既得了此剑认可,自然是可信的天授之人,注定要名留青史,这天下兴亡的引子,便要落在你的身上,是以这圣道之兵唯你能用.”孔沧顿了顿又道:“释放息壤之时已到,去吧.”
姬琅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孔沧深深行了一拜,转过身来,手提青锋,缓步走到雕栏边,眼神中神光陡地大盛!朗声喝道:“苍天不仁,欲毁九州,我等不得已镇封龙脉,以抗天刑,后土明鉴!”声音清朗悠长,响彻长空.
只见得姬琅奋袖出臂,手中古剑一挥,一道锐利无匹的天青色气芒登时喷薄而出,旋移激射出十里,直直撞上那只其大无比的圆鼎!数息之后,一声轰鸣方才传来,眼见得那被气芒劈中的中央神鼎光芒爆射,在空中倒转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一泼金黄耀眼的尘土自鼎口突然溢出!姬琅古剑翻飞,接连不断的青芒穿越长空,狠狠劈在中央神鼎上,于是无数金黄尘土便不断被震出鼎口,在空中纷纷扬扬.
说也奇怪,猎猎大风中,那些细碎的黄土却始终不为所动,依然一点一点慢慢在空中沉下,终于,在炼气士目力勉强可及的巨窟口上,那一泼泼黄土方才触及流转的天地灵气,便突然膨胀开来!瞬息之间便生长了千百倍!纷扬的尘土不断落下,一接触天地灵气便不断生长涨大,如群峦争峰,整个大地说不出的壮观阔大,叹为观止,那累累黄土层层叠叠,将巨窟口抵得满满当当,甚至深深**四周的缝隙,伸展不休.
当最后一点尘土落下之时,整个数里方圆大小的巨窟已经消隐无踪,不知去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数里方圆,数丈高长的丘陵!
不断喷薄而出的天地灵气此刻更是再无一丝涌出,整个壶口只余下一片死寂!
这时,遥远的天边突然传来崩爆之声,不到一盏茶时间,那被截断的滔滔黄河水如万千怒狮奔腾而来,那移山倒海之势直可摧枯拉朽!
转瞬之间,混浊的河水便淹没了河床上的小丘,抹去了它存在的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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