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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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很安静,周围是一片白,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气。
明冉抚摸蓝觅因输血而裸露在外的手背。
“你晕么?需要躺下休息么?”朗芬询问。
明冉不应,仍目不转睛凝视蓝觅。
“他是你哥哥。”
明冉摇了摇头,说:“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因他是你至亲。”朗芬望着她:“以后这样想,可以么?”
“也许以后再不会有人这样爱我。”
“郁明冉。”朗芬似要唤醒她。
明冉终于抬眼,看向她。
“要听么,为什么你与他会是兄妹的真相。”
明冉轻颤眼睫,沉默望着她。
朗芬转身,鞋跟发出沉闷声响,她走去窗边,紧闭的窗帘透出幽暗光线。朗芬从提包里取出那塑料封袋,回来递于明冉。
“这里面,是蓝觅,也是你的父亲在十三年前写给孤儿院的信件。”
明冉没有接,只看一眼封袋。
“蓝觅在孤儿院长大,我是院长的女儿。第一次见他时他八岁,所有人都说他自闭。”
朗芬找身后一张椅子坐下,将沙发留给明冉。
明冉也慢慢坐下,听朗芬讲述与她密切相关,却疲于了解而不得不听的真相。
一个冬日,蓝觅在孤儿院门口被发现,和所有被遗弃的幼婴一样,放在篮子里,身上无信物。襁褓中的小脸冻得通红,却不哭,因包裹蓝色布帛,又来历不明,于是院长为他取名蓝觅。待蓝觅大一些,院里的人发现他是色盲,却没有带他及时就医,若那时治疗,或许就能看见色彩,但谁又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孤儿那样上心?孤儿院里有很多小孩,但每一个都很寂寞。那里就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一群没人要的孩子默默地在那里留下生命痕迹。
八岁那年,不知是何原因,蓝觅被转送朗芬父亲所在的孤儿院,在那里他生活至十三岁,然后同朗芬一起离开。前几日朗芬回去探望,院里人交给她一封信件,邮戳显示十三年前,信件一直遗漏,近日才偶然发现。那是蓝觅父亲所寄,信里道明他当初为何抛弃蓝觅,以及打算接蓝觅一同生活的态度,但这位父亲却一直没有出现,因为那之后不久,他就去世了。明冉的母亲是他第二任妻子,而原配在蓝觅出生那日难产死亡,父亲痛不欲生,将篮觅留在孤儿院,准备随夫人而去。不料被明冉母亲所救,醒来后戏剧性失去记忆,朝夕相处,两人产生感情,便结婚生子,养育两个女儿。

平静生活直到父亲恢复记忆,他自感罪孽深重,愧对亡妻。于是毅然向妻子提出离婚,欲接回蓝觅独自抚养,以告亡妻在天之灵。他的无情与决绝,令妻子绝望,她忽然了解到,自己这些年所拥有的幸福只是黄粱一梦,不堪一击。她挽留过,哭泣过,甚至威胁过,但丈夫去意已决,他竟那样深深爱着前妻,毫不动摇。于是妻子开始怨她,恨他,既然活着永比不过旧人,那便不顾一切与丈夫共扑黄泉罢。
明冉安静听着,往事如一幅支离破碎的拼图逐渐完整明朗。她奇怪自己为何能如此冷静,无丝毫情绪波动,她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在问:“所以,母亲是因为爱着父亲,才杀死他?”
朗芬不知如何回答。
她又问:“爱,原来可以杀死人么?”
母亲疯狂亲吻死去父亲的画面再次浮现,她按住胃部,想要竭力压制那股恶心,但没有用,她仍是剧烈呕吐起来。
朗芬连忙搀住她,焦急说:“你怎样?没事吧?很抱歉,我没考虑到你的情绪就说出这些。”
她轻抚明冉后背,好让她慢慢平复。
明冉深深喘息,紧抓朗芬衣袖,她垂着头,泪顺着不自然绯红的脸庞落下,染湿一片。当看到袖上湿痕,朗芬怔住,心一沉,却没有安慰言语。
过了很久,明冉忽然说:“他一直企图为我修补心内漏洞。”
朗芬仍是无语,她不知该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
明冉再抬起头,泪痕已干,心一点点地熄灭下去,渐渐就变成冰冷的尘烟。
她凝视蓝觅,缓缓说:“我曾经以为自己能爱上他,如他所愿的不离开他,但上天要我们做兄妹,我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我逼他做到。”
明冉俯下身,轻轻吻上蓝觅嘴唇,然后起身,头也不回走出病房。
朗芬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时眯起双眼,明亮的阳光如生活般使人局促。郁明冉走了,但她走得出蓝觅的世界么?上天看到这濒临绝望的两人,于是为他们仁慈安上可得救赎的关系。若他们无法顺天意,停止这错爱,那将会是以更快的速度迈向毁灭。
毕竟,在这世上,有些爱,不被允许,也不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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