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南方已回公司，朗芬仍倚在病房窗边。天色逐渐阴霾，忽的落下雨来，雨声稠密，催得人欲睡，朗芬合上窗帘，转身向屋内，蓦然轻叹，不觉中，秋季已来到。
是夜，蓝觅终于醒来，朗芬没有如往常般激动上前，而是一步一步靠近，然后慢慢抱住他。
“明冉呢。”蓝觅睁开眼，声音虚弱。
“饿么，想吃些什么？”朗芬握住蓝觅的手，在他身后垫上枕头。
“明冉在哪？”蓝觅再问。
朗芬静下来，没立刻回答，酝酿如何开口。
时间带着鲜明的恶意从蓝觅身上流过，良久，朗芬告诉他：“郁明冉走了，给你输完血以后，她说以后不会再见你。”
“…理由。”
“因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朗芬斟酌后，仍决定用一针见血的方式告诉他真相。
蓝觅抬眼看向朗芬，等待她解释。
朗芬一面将来龙去脉以同样方式对蓝觅讲述，一面暗地观察他反映。
蓝觅还是异常冷静，脸上无表情，只继续问：“明冉去了哪里。”
朗芬摇头，微蹙眉：“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蓝觅以肘支床，慢慢坐起身，借着微弱光线摸索外衣。
朗芬见状连忙制止：“你伤口刚缝合，现在乱动会裂开！”
蓝觅体虚，推不开她，只自顾自坚持。
朗芬握住他肩膀，使力压他躺下：“你做什么？她会离开就因为不知如何面对，难道你不懂？”
蓝觅不语，去掰朗芬手指，执意起身。
“不要挣扎！你伤口已在流血！医生快来，快来啊！！”朗芬急声大叫，泪盈于睫。
医生护士闻讯赶来，立刻上前制住，注射镇定剂，重新包扎伤口。
蓝觅被按倒在床，浑身无力，思维却清晰，他不断用虚弱声音重复，“放开我，让我见她。”
医生惊讶不已，他从未见过某人意志力如此顽强，注射镇定剂却不能马上昏迷，还可不断说话！
朗芬两手捂脸，啜泣不已。
过了很久，天已黑透，朗芬停止哽咽，泪已流尽。她走去蓝觅身边，轻抚他的脸。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蓝觅缓慢睁开眼，轻声说：“离开我。”
“为何你能说得如此轻松。”朗芬低声苦笑，“这些年，我对你毫无意义？”
蓝觅无语。
“即便我毫无分量，但她是你妹妹，你不能继续下去。这是禁忌，是**。”
“我爱她。”
“爱？可爱究竟是什么？”朗芬盯住蓝觅，试图看进他心里，“若在这温柔的名号下，包含的仅是**的摧残与心灵的折磨，那么大声说着你爱她又和毒药有什么不同？”
朗芬深深呼吸：“使她遭受谴责和唾弃，使她无法抬头做人，你就是这样去爱？”
蓝觅直直望着天花板，似要瞧出花来，他喃道：“爱人难道有对错可言么，判断人性是非的标准在哪，什么对，什么错，这些由谁决定。我的爱，将给谁带去苦难，又有谁遭受不幸。单是为道德伦理，人类真的了解爱么。”
“那我呢！你没有让我受到伤害吗！”朗芬心内蛰痛，抓紧胸口衣料。
蓝觅闭上眼，带一丝疲惫：“我不能为你做什么。”
朗芬抿紧嘴唇，手指急切抚摸蓝觅脸庞：“觅，我知道你痛苦难受，但你们是兄妹，不可以相爱，你试着接受别人，即使不是我，是其他任何人也好！”
“别人？其他任何人？”蓝觅眼里掠过疑惑。
“是的。”朗芬扣住他手掌，“任何人，我绝不再强求，无论你爱上谁，都比现在好过，去尝试好不好？”
“我不会爱别人，长相性格相同也不会。”蓝觅的声音平缓却坚定，“人的血肉肌肤，只是由细胞组成的一具躯体，是因有阳光和尘土的味道，才使她变得独特、唯一，我爱上她的灵魂。
“灵魂。”朗芬无声的笑，“什么是灵魂？你如何去爱它？如果人与人之间是爱上彼此灵魂，又哪会来那样多的分离？”
“你不能明白。”蓝觅垂下眼，“那是种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召唤，神秘的蕴意不属于任何理性判断的范畴。明冉身上拥有太阳的气味和温度，于我那是独特的光明，好似静静立在光的边缘，那里是并不耀眼的亮处，正好可以清晰看见阳光的纹理，使我想要靠近、理解、体会，并穿越她的生命，守护她的存在，那就是我所追求的全部。”
幽暗中，蓝觅说着这些时，朗芬甚至听到他稀疏平缓的声色里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激越之情。
“觅，我现在真的不懂你。”朗芬哀伤地摇头，“或许自郁明冉出现后，你便不再是你，你追求的一切都虚无缥缈。强烈的欲念最终将毁了你，使你慢慢窒息。这样的爱是病态的，它不会使任何人幸福。”
“我只是想爱她。”蓝觅低喃，面上流露痛苦神情。
朗芬紧握蓝觅双手，竭力抑制心中酸楚：“可她只是个常人，她不是你，能完全漠视整个社会。她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会崩溃，会不幸。这样也无所谓？”
“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就算是为这唯一的爱，你也必须要放弃啊！”
冗长的沉默。
寂静中，朗芬再次轻道，“放过郁明冉，给她自由，让她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好么？”
蓝觅用手臂盖住自己眼睛，泪从眼角滑下，很久很久，他说：“我试着去做。”
“…谢谢你。”朗芬将脸贴在蓝觅手背上，温热的泪润湿被单。
只有蓝觅自己知道，放弃对明冉的爱，就是放弃生命。但，就算放弃生命又如何？不舍死去，只因想守在她身边，可这守护若只是伤害，那便不如死去，或许自己真的不应存活在这世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