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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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偏僻破旧的弃屋,霉烂的地板及满地玻璃碎渣,角落里是一张铁皮床,上面垫些破烂薄褥,风从窗户残破处贯进,寒冷而安静。即使很久以后,只要闭上眼,明冉依然能清晰看到这间弃屋,甚至地板上的每一个细节,身体里仿佛长着一只恶毒的窥探的眼睛,时刻提醒她,刺痛她,永不能忘却。
明冉慢慢醒过来,她浑身酸痛,吃力地睁开眼,震动铁皮床发出的吱呀声打破沉静,站在窗边的三人转身看过来,其中一人走近明冉,淡淡说:“你醒了。”
这人便是欧阳秋。
明冉支起身,目光扫过站在窗边的两名陌生男子,迫使自己冷静,并迅速回忆,这是哪里?自己为何会在这?身体又为何酸软无力?她脑中混乱,只隐约记得自己喝下一杯学妹递来的饮料,之后便很快失去意识。若那学妹是受欧阳秋指示,那么很明显,她是着欧阳秋的道了。
“哑了?”欧阳秋弯下身子,直视明冉。
明冉不语,毫不畏惧回望她。
欧阳秋见状哼出一声,冷道:“你大概还不知自己什么处境。”
明冉仍旧不语,心里盘算她的动机。
“看到那两人么?”欧阳秋指向窗边,一字一句说道:“他们会**你,就在你正躺着的这张破床上。”
明冉震惊,死死盯住她。
“终于有反应了?”欧阳秋冷笑。
“为什么?”明冉感到愤怒且疑惑,若为参赛名额,这似乎也太过分,若为蓝觅,她无理由如此,更无资格。如此手段,已构成犯罪,她却能轻松调笑。好一个为所欲为,任性的大小姐!
“我真以为你天地都不怕,何时都笑得出来,原来也不是。”欧阳秋勾起嘴角:“或许你能试着求我,说不定我心慈手软就放过你了?”
真是陈词滥调,电影看太多,便学来演绎一番么?明冉这样想,越发觉得荒唐,反而镇静下来,不再理会欧阳秋。
“这样固执可不好!”欧阳秋扳过明冉肩膀,迫她转向自己,狠狠道,“别的本事我或者没有,但却从不食言,你真不求?”
明冉看向她,仍无表情,轻描淡写开口:“求你放过我。”
欧阳秋一愣,随即松开手,大声笑出来,再望向她时神情阴郁:“知道吗,有些人总以为自己能看穿一些,以为自己绝顶聪明,任何事都在掌控中。可是她错了,这世上的事,谁也看不全,参不透,从容不得。”
“说这么多,你究竟想怎样?”明冉隐忍不耐,
欧阳秋沉默,似在思忖,反问,“你认为呢?”
“那么想要参赛名额,拿去好了。”
“不,我已经不需要了。”
明冉别开眼:“我没别的可以给你。”
欧阳秋不语,若有所思盯着她。不知过去多久,她微声叹气,严肃说:“时间已到,我会让你永远记住今天。”
说完这话欧阳秋便退下,一直站在窗边的两男子会意,走上前来。
明冉警惕挪动身子,望一眼门的方向。
“没用的,你跑不掉。”头发稍长的男子说,他的胳膊上刺着一串字母,二十来岁,眉宇间却透着沧桑,满眼荒凉。
明冉盯住那刺青,她不懂什么含义,却莫名觉得熟悉。然后她笑了,笑得凄凉,明明是同类,却要互相伤害。
“很意外你还笑得出来。”男子轻抚她的长发,突然拽向自己,明冉吃痛靠前,漠然注视他。
“在想什么?”男子问,眼中掠过困惑。
“你经历过些什么呢,有故事的人。”明冉轻声说。
他眼神一紧,想也不想便抡出一耳光。
结结实实一耳光打得明冉眼冒金星,嘴角溢出血来,她倔强抹去,怒视男子。
“真可怜,你我之间本没有仇恨,却要遭到我如此对待。”男子再上前,捏住明冉下巴,渐渐使力,直到她皱紧眉头,“觉得委屈?谁说不是,但世界就是如此荒唐。”
“所以心安理得伤害他人?”
男子笑,“是这样。”
“想看看自己到底多残忍,做尽坏事是否真能遭到报应?”
“似乎无人告诉你,聪明的女人若不懂得适当掩饰便没有好下场。”男子松开手,声音异常冷漠。
“我不聪明。”明冉看着他,淡淡地说,“但我了解那种绝望。”
男子静静望着明冉,良久,他笑了:“了解还不够,亲身体验如何?那种绝望能否毁了你,我很想知道。”
男子说着,倾身粗暴撕扯明冉衣物,连反应时间都不给,便将她压倒在床。
明冉无法动弹,只得在男子身下惊恐扭动,她浑身颤抖,尖声叫道:“你要做什么!”
“聪明如你,还需问我么?”男子冷笑,俯身粗暴亲吻她,那或许还不能称为亲吻,而是疯狂的噬咬。

“住手!你要做什么?”欧阳秋赶上前,企图搬开男子,出声质问道。
男子停下动作,有恃无恐看着她:“原来女人思维都一样。”
“我只让你吓唬她,没——”欧阳秋睇向衣杉不整的明冉,沉声说,“没让你真动她!”
“吓唬?”男人抓住明冉瑟瑟发抖的手腕,伸到欧阳秋眼前,“她已经被吓到,你要求的事我已办完,接下来我想怎样,你管不着。”
“你胡说什么!”欧阳秋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摇着头,“你,你不能出耳反耳!我虽讨厌她,但还不至于——”
欧阳秋话还没完,便被另一人从后紧捂住嘴。她挣扎着,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眼,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冷漠扫过她的脸,“既起心伤害,就别伪装善良,没人感激你,不想出事便安静呆在外面。”
语毕,欧阳秋被那男子拖出门去。
门板关上的瞬间,明冉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眼前一片漆黑,她似乎听到恶魔的嘲弄声,是可笑的自作聪明害了自己,激起这男人的残忍**。
终于,明冉停止无意义的挣扎,眉头拧成一团,咬牙从喉咙里挤出悲鸣,她几乎将洁白的牙齿咬断,指甲紧紧刺入手心的肉里,因用力过度,指关节已露出苍白颜色。陌生男人的气味及粗暴冲击着她的身体知觉,凌迟着她的神经。
渐渐地,她的思维已然停止,双耳嗡嗡作响,她的眼神在惊恐中下陷,承受着这个男人希望看到的绝望,在无力抵抗的屈辱中,堕入永无止境的绝望。
……除你,我不会让别人这样对我……
她曾这样对蓝觅承诺,在那个如梦的夜晚。可现在,她已无法遵守,原来承诺是如此脆弱。黑暗的空间逐渐压缩,她无处可匿,呼吸膨胀着,一如人生濒临时时爆发的边缘,平躺在虚无的深渊里,不断下沉,下陷。
我们看见我们相信的在发生,然后对自己说,果然如此。我们看不见我们不相信的也在发生,因为我们转过头去。我们的眼睛总是在不断证实着我们心里所认定的事物,心在这一次次的眼见为实中被慢慢固化,形成壳,在壳里我们柔软的心感到安全,没有伤害。可总有一些人会走出来迫使你去面对,即使以最残忍的方式逼迫你,捏碎这层壳,将心脏扎刺得鲜血淋漓,也必须面对。
男子默默立在床边,面无表情,他缓慢伸出手,轻触明冉的面庞,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弃屋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说,“你没有哭,真正绝望的人没有眼泪,现在你明白了。”
明冉没有动,手垂下去,麻木感一阵阵袭来,她任其自然,无动于衷。
门被打开时,寒气猛得袭来,明冉的身体一阵颤栗。她看到了,外面白茫茫地一片,对啊,今天下雪了,明冉扯开僵硬的嘴角,露出连自己都不懂的笑。
紧接着,欧阳秋狼狈跑进来,在看到明冉的刹那愣住,她捂住嘴,竭力压抑自己情绪,眼泪却仍立刻涌出,滴落在地板上。
明冉安静凝视地板上渐渐消失的水痕,眼神空洞。
欧阳秋哭得一塌糊涂,她跪坐在地,不住道歉,却说不清一个完整句子,抽泣不已。
明冉看着这可怜的女孩,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慰她,明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真是可笑,太可笑了,她差点又要抑制不住地扯起嘴角。
明冉慢慢起身,撑着床沿一点点艰难挪下来,她没再看欧阳秋一眼。
欧阳秋连忙跟着站起,她脱下外套为明冉披上。
明冉一步步走向门边,打开门,寒风扑面而来。入眼的是一片雪白,洁净的,一层不染。好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住,所见所闻的一切事物,甚至活生生的东西,都在千方百计的不做声。
“别跟着我。”明冉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轻,单薄的句子很快消散在风中。
欧阳秋迟疑的停住脚步,眼睁睁望着明冉离开,直到明冉的身影渐渐融入雪中,她才扶住门沿滑坐在地。
那是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冷得让人万念俱灰。
大朵的雪片没有呼啸着在大风中横越过天空,而是纷纷扬扬地落着,静悄悄地,无声无息地覆下来,汹涌的温柔仿佛使人窒息。明冉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就被那温柔的雪吸附住灵魂,扼杀了呼吸。
她在寒冷之下感受到强烈的孤独,巨大的冷空气几乎将她血液冰冻,缩起身体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微睁着眼睫,眼睛乾涩地流不出一滴泪来。雪依旧无声下着,覆满栖雪的身体好似出现幻觉,竟开始回暖。她想,就这样,被这洁净而美丽之物慢慢掩埋,肮脏的身体,是否就能变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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