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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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蓝觅虽扎在knapweed,但因明冉刻意回避,碰见的次数却也寥寥无几,避无可避才点头招呼,眼神更无意交流,淡然擦身而过,当真是应下那天许的“再无瓜葛”。
蓝觅并不介意,他来到knapweed,不急于做什么,只安静呆着,连最初目的也变得模糊。他享受此刻的状态,感受自己胸腔的充实,那是种温暖的充实,使胸口总是暖热的。他不再做奇特的梦,时常能觉出空气里太阳的气味,那气味仿佛能穿透胸膛,抚摩到僵硬的心脏。蓝觅在遇见明冉以前,不知道世上竟真有“幸福”这件事,他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感受到如此幸福满足的滋味。
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再次见面,仍是在夜总会的后巷里。那条阴暗、冗长的走道两旁,因堆摞一些不知名纸箱,以及大型垃圾桶而显得更加狭窄压抑,这些多余物在灰黑的夜色里浮出一圈淡淡的轮廓。knapweed夜总会的这条后巷,是明冉每日回家的必经之路。那里总也没有明亮的阳光,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晴鸦?”一声沙哑男音打破后巷原本的沉静。
明冉一怔,警惕回头。明显的,这声音是冲着她来,不仅因为她是此刻唯一的路人,还因晴鸦是她应付工作时随取的名字。原本想说乌鸦,可那样反倒矫情,于是索性改“乌”为“晴”了。
一个人影从纸箱与垃圾桶之间不光彩的缝隙里晃出,他脚步虚浮,露出面目的一刻也将浓郁酒气带入空气。
明冉皱眉,后退半步,唤出一声,“王老板。”
“下班了?”王老板大着舌头说话。
明冉点头,迅速盘算如何脱身。
王老板其实并非老板,叫他老板只算个尊敬的称呼。王老板三十而立,整日只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是满腹鱼肉臭的纨绔子。可见他本人是不值得人尊敬的,值得尊敬的是他家族的来历,他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甚至在我们学过的历史教科书里也能寻到痕迹,王老板的外祖父在解放战争以及后来的建国初期都功勋卓著。于是一无是处的王老板也能趾高气扬。
“王老板醉了,天晚该赶紧回去。”明冉挪出一步,“一个朋友还在巷外等我,实在不好耽误,我得先走了。”
“急什么,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碰到你。”王老板嗤笑,朝明冉伸了伸手,“不扮小天使,模样也挺招人。”
明冉再次后退一步,忍耐笑道,“巷外当真是有朋友等着,感谢王老板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往有怠慢之处,下回我主动罚酒敬您。”
怎料王老板油盐不进,一张关公脸立马垮下,将明冉狠狠推倒在地:“既然你的工作是出卖色相,又何必装得不甘不愿的?做戏给谁看!”
明冉爬起来,不说话,死死盯住他,终于冷笑一声:“王老板真会说笑,明冉哪来色相?只有副皮相,可见人罢了。”
王老板闻言大笑,讽刺道:“我就喜欢听你讲话,不愧是大学生,有文化,不像其他那些野的,大学生干这种勾当就是分外上手!”
明冉也笑,眼睛沉沉地,轻声说,“您没说错,只是倚靠祖荫的老少爷,又有什么可值得叫嚣的。”
王老板脸色陡变,一步步逼进:“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老子的痛苦和压力凭你也能明白!?”他面目狰狞,冷笑道:“你很缺钱不是?还敢偷偷拿别人的小费,已经被教训过了吧!”
明冉只得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墙壁,她一阵哆嗦。
王老板快步上前,拽住明冉的衣领,沉声说,“听说过这句话吧?如果反抗不了,闭上眼享受就是了。”
明冉不响,朝着王老板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王老板大声呼痛,下意识甩开手。明冉趁机想逃,王老板又从后方逮住她头发。明冉疼痛难忍,手臂胡乱挥舞。她太过弱小,根本无力造成威胁,这样无畏的挣扎更令喝醉的王老板恼羞成怒,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拳脚。对于不漂亮的女孩,男人是很难想到怜香惜玉四个字的。
明冉咬紧牙关,用手臂倔强护住身体,一声不吭。
王老板停下,不住喘息,又上前撕扯她衣服。明冉抱坐一团,使得他无从下手。王老板再拽起明冉头发,向上使出蛮力,明冉吃痛中被迫仰起头来,想僵持,但疼痛已达极限,她眼冒金星,两边太阳**突突跳动,额上汗珠密布。就在明冉感觉将要晕厥之时,王老板突然放手。

明冉失重,跌坐到地上,头皮火辣辣一片,疼得不似自己的。待她稍微有点力气回过头时,却意外发现自己身后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正是蓝觅。
蓝觅体会到强烈的愤怒,初次切实感受到愤怒滋味的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愤怒就像奔腾的急流,从四肢源源不断地涌向丹田,撞击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使他浑身都沉浸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
“你想做什么!”王老板故意高喊,却是色厉内荏,他已吓得完全清醒,面前这人眼神宛如刀芒,令人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蓝觅正死死盯住他,盯得他毛骨悚然。
蓝觅的头脑一片空白,他不记得是如何开始,他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全部的力量都在沉寂中宣泄。王老板在最初的一记闷哼后,就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明冉怔住,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让她难以抑制的恐惧,蓝觅可怖的愤怒以毁灭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似乎任何人,任何途经都无力阻止。明冉毛孔紧缩,微微发抖,她认为自己正在目睹一场谋杀。冷月寂寂,隐蔽的巷道内阴沉静谧,只有沉闷的撞击声听来异常惊心,她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明冉竭力站起,艰难走向蓝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她用颤抖的声音叫他停止,夜风袭来,单薄的声音消散在空中。蓝觅什么也听不见,明冉不认为他此刻还保有理智,终于心下一横,不顾一切从背后紧抱住他,阻止他的动作。
蓝觅的疯狂终于在明冉的帮助下逐渐冷却,他沉默闭上眼,半响,再睁开的时候,眼里阴霾已经淡去。明冉看着他,难以置信,蓝觅已恢复以往的沉静,他面无表情地立在血肉模糊的王老板面前,很平静,平静到明冉甚至要以为他是习惯这些的。
蓝觅稍微向后退一点,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他将身体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凝视着奄奄一息的王老板,似乎在思考。很快,他又将目光转向明冉,然后朝她走去,他的动作很镇定,丝毫不紧张,甚至连担忧也看不到。
明冉脑袋“轰”一下,闪现某部电影里冷漠擦拭凶器上血迹的杀手。蓝觅的处变不惊,蓝觅的冷血无情,再次使她感受到深深的恐惧。夜风带动一丝血腥气味,轻微扩散在周围,挤进后巷的清冷月光照出蓝觅的脸,这样一张好看温沉的面孔,此时却令人发怵。
“还好么。”蓝觅问她。
明冉看着他,胸口难受无比,忽然喉头一甜,再也压不住那股狂涌而至的吐意,就这么在蓝觅面前剧烈呕吐起来。
蓝觅伸出手,还未碰到明冉就被慌忙躲开,她按住自己脖颈,努力平息:“我没事。”待呼吸稍稳,也不看蓝觅,目光闪了闪,踌躇着问:“那个人,他…”
“只是晕过去。”蓝觅语气淡定。
明冉瞥一眼躺着的王老板,默不作声。她无意识望向巷口外的明亮,听着似有似无的车轮声,脱口道:“你真可怕。”
蓝觅垂下眼,刘海遮住神情,敛去了冷漠,他轻道:“我只想保护你。”
短暂沉默,明冉蓦地转过头来,提高声调:“为什么?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我会保护你,为你做任何事。”
这是蓝觅此生第一次许下承诺,初次发生郑重的情感。他平稳的声音在岑寂的夜里毅然决然的回荡开来。
明冉不知道,她不懂蓝觅突兀说出的这句话,是多么掷地有声的承诺,是多么弥足珍贵的一件事。这声音传入明冉耳畔,变得平淡无奇,回忆刚才那一幕,她仍心有余悸。
明冉摇了摇头,仰起脸,表情坦然:“我不需要。”她眼里不包含任何内容,孤独如柔软的泥堆积在那里。她扶住墙壁,转身,一步一步往巷口方向走,喃喃道,“你怎么会是图巴尔…”
蓝觅没有阻止,同上次一样,望着她离去,在阴暗里久久凝视着明冉孤单的身影,他轻抚上右手微肿的指关节,一抹欲念之色闪入深邃的眸光中。
明冉,我要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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